《人形海象》（Tusk）：熱淚燙傷海象的臉

一段人類如何變成海象的故事。

（並不是）

要告訴自己，
對於這種導演惡趣味的結晶，或者特製戲服/特效化妝的成果展，
要隨時抱持認真就輸了的心態，
Kevin Smith 不只故意在片中安排愚蠢偵探追捕秀來提醒大家這件事，
連片尾彩蛋也不放棄打人臉的機會，
在悲傷悠揚的"The Water is Wide"之後，
是一段關於片子製作緣起的訪談，
Kevin Smith 與 Scott Mosier 在聊一個八卦，
有個房東願意免費提供房子，但前提是，房客要願意穿上海象裝。
這故事他們聊著就 High 了，
演變成一個想看這個海象故事的人，要在 Twitter 上發個 #WalrusYes 的標籤，
以表示您對於海象的愛與熱情支持。

於是我們有了《人形海象》。

在這種前提之下各種形式的分析都會顯得非常滑稽，有點藍色窗簾，
可能其他片子的主創初衷可能未必會比 Kevin Smith 高貴多少，
或許 Lars von Trier 只是想拍黃片，所以才有《性愛成癮的女人》（Nymphomaniac），
或許 Cameron Crowe 只是想秀音樂品味，所以才有《香草天空》（Vanilla Sky），
或許姜文只是想把自己拍得酷帥狂霸跩，所以有了《讓子彈飛》，
但是會在片子裡就自行承認老子這片就是玩票，也不怕您笑，就是拍個爽字來著的，
我看 Kevin Smith 到也算夠帶種了。
值得為他的誠實與熱情獻上敬意。（為何）

但是他的玩票，卻選了一個很值得讓大家腦補的，窗簾力全開的題材，
簡直各種整死學究影評，
讓他們無盡煩心腦補於什麼人與動物的區別、
人性與獸性的脆弱邊界、網路時代的獵奇心理（下略五萬字）。
好像不秀都顯得好粗鄙，文化素養特別不足一樣。

不過也不能怪大家，
Kevin Smith 拍出的原本就不是那些人畜無害的幼幼台內容，
或者要用心眼看三遍才看得出的劇情深刻內涵，
而是血肉模糊的視覺衝擊，
直觀式的拆解人體，又重新組裝回不同的外型，一種把人當樂高玩的情節，
這種用原始的方式引起觀眾獵奇注視，並且會產生些許後遺症的內容，
或許並不是很難用個「好噁」就帶過的。

可以說，Kevin Smith 用了很偷吃步的作法達到了駭俗的目的，
抹除人與動物之的界線，很容易讓人趕到詭異，
豆瓣上有個人被下面這張 Gif 弄得心靈陰影，

或者像 William Blake 畫中瘋狂的巴比倫王，

"Nebuchadnezzar"

在 Kevin Smith 原本那個關於房東的故事裡，
乍聽荒唐白爛，但其實有些讓人感到不安，
為什麼要穿上海象裝？海象裝與房租之間為什麼有對價關係？
這種行為滿足了誰，滿足了他的什麼渴望或期待？
這些問題都是白爛的反面，那些沒那麼好笑的事情。
其實都不用血肉切割，光是叫一個人，扮演一隻海象就可以很恐怖。
不是諧仿，而是要徹底，至少做到八分像，
要趴在地上，用雙手撐起上半身，下肢像是癱瘓一樣垂掛在身體後端；
不能說話，但能勉強發出一些ㄠㄠㄠ的聲音；
不能用手，想像自己有兩根長牙，要以嘴就食，
大小便原地解決，不擦手，下水沖沖就了事。
這樣聽起來，這種角色扮演就已經詭異到可以算進什麼十大禁片候選了，
更何況 Kevin Smith 還做的挺徹底，他把人直接裝進一套海象裝裡，
只不過那套海象裝材質挺環保，都是從穿戴者身上直接就地取材而已。

明明就這麼變態，這麼淪喪，但是我們還是這麼想看。
說明我們跟主角 Wallace 其實也就是同樣檔次的，沒太大區別，
他想看"Kill Bill Kid"，不惜飛到加拿大，
只為了看這個人到底能有多蠢，斷腿的地方現在長怎樣，
作者外出取材後，回饋給受害者的，又是新一波殘酷的嘲諷段子。
而我們也一樣，循著預告片或聳動文案而來，
只想見證人類與海象的跨界合作到底能多麼血腥畸形，
然後跟朋友分享說這部片到底多噁多變態。

對於他人的不幸或恐怖遭遇，
我們的同理心與共感，在更強大的獵奇心態底下都顯得軟弱無力，
大家都想看沒看過的，想看自己想看的，
想看好笑的，噁心的，恐怖的，
或許是 YouTube 上各種年度蠢蛋合輯（fail compilation），
或者國中小紅極一時蒐羅各式未打碼屍體照片的死亡顯像館都一樣，
把 Wallace 改造成 Walrus 的怪老頭 Howard Howe 也沒什麼不同，
差別只在，他是個實作派而已。

Howard Howe 語重心長，問「是否所有人心中，其實都是隻海象？」
（"Is man, indeed, a walrus at heart?"）
而其實我們也該自問，
「是否我們心中，都住著那個喜歡看別人出糗，看獵奇場景的 Wallace？
我們是不是都是 "The Not-See Party" 的一員？」

最後，女主角對一隻有著人臉的海象說，
「哭吧，沒關係。」
然後他就哭了。
要搞到自己笑不出來的時候，才知道哭了。